你也该会预知,在未来的城市的大街上,会流动着关于你的传说:畅游浮来山,探秘银杏王。
齐国公子姜小白避难于莒地的时候,你这棵老银杏已经在浮来山上修行上千年了。等他归国成就了桓公春秋霸业,有点想“胀饱”的时候,管仲就适时提醒他:勿忘在莒。
南朝梁国的文学评论家兼官员刘勰出家浮来山创建定林寺的时候,你这棵老银杏该两千多岁了吧,由秦而汉而三国,打打杀杀,风霜雨雪,你也该见怪不怪了。这位法名慧地的文人,携着他的多卷本《文心雕龙》,前来与你作伴并且终老,你定会以绿叶的婆娑发出会心的微笑。你也该会预知,在未来的城市的大街上,会流动着关于你的传说:畅游浮来山,探秘银杏王。
在鲁地泗水的群山之中,唐贞观二十三年兴建安山寺的时候,特意将大雄宝殿修在了一棵老银杏树的旁边。那棵几乎与你比肩的老树,相传为孔子手植,年岁距今2500多年,排在你这天下银杏第一树之后,号称山东第三。去年夏天我去参拜这位老三的时候,它以如盖的绿荫迎接我,干巨粗,枝如虬,叶片似一个个绿色小扇面,旁边不远的那棵雌树,已经结满了密密匝匝的青色白果。
虽然是你定义了银杏树的古老意象,就像胡杨树之于大漠、柠檬树之于浪漫、橄榄树之于流浪、菩提树之于修行与虔诚,但我第一次走近一棵银杏树,竟然是在美国—大西洋岸边,东部港口小城纽黑文,耶鲁大学的所在地,中国第一个留学生容闳盘着辫子求学的地方。那是一个淫雨绵绵的秋末下午,凉意渐浓了,我去拜访当地的一家报馆,偌大的院子里立着一棵银杏,金黄的叶子树上挂着一半,地下落了一片,在枯草丛里,沾着水珠,晶莹耀眼,令我心下一暖,一下子嗅到了家乡的味道。那种金黄的味道,完全可以媲美当地万山红遍的北美枫叶。
今年五月,我到日照出差,路过莒县,登上浮来山,进得定林寺,终与你这“天下银杏第一树”撞了个满怀。时值初夏,巨大的树冠绿意盎然,竟有些欲遮天蔽日的气势。古人诗句“十亩荫森更生寒,秦松汉柏莫论年”,用到这里不知恰当不恰当。
在莒县,我讨了一套《校注本清雍正莒州志》,透过密密匝匝的竖排文字,探寻你的踪迹。这本志书的主编是扬州八怪之一的李方膺,他于雍正十一年出任莒州知州,安排修志写史,文稿随他宦海起伏颠沛流离近十年,到乾隆七年时才由后任知州彭甲声印行于世。这本写在近300年前的大作,关于你的记载,已经是洋洋大观了:“浮来山,西二十里,一名浮丘。《春秋》鲁公及莒人盟于浮来,即此。山畔有莒子陵,有古寺曰定林,即刘勰校释经、昙观送舍利处。寺内银杏一株,大十余围,横荫竟亩,历年,无一朽枝。相传春秋前所植,为州之巨观。往来名公多迂道览赏,题咏甚富。”第十四卷《艺文》收录了康熙年间郡贡生张孔炤写的《浮来寺修毗卢阁记》,开篇即是“浮来以树传与”,内中更有“殿宇几经修废,人物几经变易,而此树森蔚如故……高树引风,登礼凭眺……与树并茂,与山常峙”等语。还收录了《游浮来观鸭脚联吟》诗一组四首,当是那时文人雅集的同题作文,“鸭脚”就是银杏树的别称。其中有当时著名平民文人战锡侯的一首,我认为甚佳:“浮来晚照日悠悠,把背登临聚胜流。绿荫半天遮晓日,柯横数亩隐高楼。根蟠古碣石将没,枝啮追蠡铁半留。坛坫相酬人去尽,一株银杏自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