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村南头有棵老银杏树,它的年龄现在无人能说清。老银杏树的树干有几搂粗,歪斜着像个坚强站立的老人,历经风霜雨雪,仍枝繁叶茂。
老银杏树在天地间站立了几百年?我无法得知。只知道我的胎衣是埋在老银杏树底下的,这是母亲告诉我的,就是说,我从生下来就和老银杏树结下了不解之缘。不只我,村里其他人也是这样:生下、长大,直到死去(女孩除外),都是围着老银杏树转的。
我感念老银杏树,并不是说它对我、对我的村庄有多少大恩大德。其实,多少年来,它并没给我的村庄遮过风挡过雨,只不过是村庄的“商标”而已。但不论怎么说,它是我们世代村人的精神支柱。尤其对那些离开故乡,到外面闯世界的人来说,梦绕牵肠的就是这棵树了。
对于我来说,更是梦树思人泪沾巾。童年时代,我在老银杏树的粗树干上爬上爬下,甚至踏枝撒尿,挨过父亲的暴打。再大些时,带着不识天高地厚的狂妄,躺在像“过街天桥”一样的树枝上,做着“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的可笑之梦。
但我终生感恩老银杏树。少时家境贫寒,家离学校十几里,早走晚归,中午也没饭吃。每天傍晚,母亲站在老银杏树下翘首北望我必经的那条小路。等我奔到她面前时,她会从怀里掏出玉米饼,说:“饿了吧?快啃快啃。”我捧着“美食”,望着母亲眼含无奈的泪花,懂得了“人生有情泪沾臆”“天地有寒懊,母心随时深”的真谛。我参军离家时,有病在身的母亲把我送到老银杏树下,拉着我的手说:“孩子,我真舍不得你走啊,但国比家大。你要离开这个庄了,跪下给老银杏树磕个头吧。”我按照母亲的吩咐做了。
我在当兵前,只挨过母亲一次打。那是个饥荒年月,家中无粮,一天中午饭时,我顺着菜香味,来到了村干部的家门口。这家人正在吃饭,我指望能给个小红薯干也好,但这家人没理我。此情此景被唤我回家吃饭的母亲发现了,她瘦小的身躯爆发了巨大的力量,把我像提小鸡一样提回了家。打了我两下之后,母亲哭了:“孩子,人穷志不可短,为了一个红薯干你就去倚人家的门边!长大后能成器?”后来,村里人告诉我,我当兵走后,每天傍晚,母亲还是要走到老银杏树底下站一会儿,向远处看着。现在已为人父的我真切地明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无私。
再回老家,我站在老银杏树下。离家已经35年了,老银杏树你可记得我的身影?老银杏树在微风中飘动着繁茂的枝叶,算是对我久违之后归来的迎接。从它身下走过的子子孙孙不知其数,它总是一如既往地迎来送往,它无须记住所有感念它的人,因为所有感念它的人会永远记住它。(□缪建军)古朴典雅的银杏树日本的银杏树美国的银杏树母校的银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