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深处有人家

（一） 谷雨刚过。空气中夹杂的草香、花香好似更加妖娆、饱满，弥散在四周。春天的颜色在逐次告退，初夏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企图用它的势头抹掉过去。 这是时间流淌的过程。犹如在这响水岩听清泉流出，一去不返。或者掀开这里的褐土地就能看到的古生物化石，总感觉时光赢弱，当我们还在念想一个地方的时候，却发现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但不必伤感。像这里的古银杏，存百上千年的多的是，却纹丝不动，枝繁叶茂，越发年轻，想来它们是把风霜看透了，再经年磨砺，自然长得高大通直，直抵云霄，极富魅力。 这里隶属凤冈县进化镇沙坝村。崎岖蜿蜒的古栈道穿村而过，上至陈山古寨，下至河头水库，北至皮山大石板，一路行来，草木葱茏，鸟语花香，林木呼啸。而那一字排开的143级梯田更是惊艳无比，无法描绘。像掩映在这里的清咸丰年间的土地庙，文武举人的两处建筑物，已无力搞清楚它们的来龙去脉，那，唯有插上想象的翅膀，任由飞翔！ 已临近正午。炊烟已升起了。能见度透亮，一吹即破的天空，把几缕炊烟衬托成几支画笔，优雅地在蓝天上涂抹着什么？或浓、或淡，或聚、或散，与云彩结伴，随风飘荡。恰好，我抬头看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在俯瞰我，双眸相对的瞬间，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像一对初恋的情人，害羞撩人。 就是这样，我在这海市蜃楼般的梦境中走进了陈山古寨。寨子不大，座落山顶，家家户户用青石板路相连。寨中的陈氏老宅独具匠心，黔北原始建筑的格局中，三合院中堂正对龙门，四周植被环抱。三眼古泉也用青石砌成，静静流淌、终年不断，养育着一代一代的陈山寨人。8处乾隆年间的古墓碑，更是持重睿智，很有底气地叙说着这方水土的兴衰历程。在这林中有寨，寨中有林、人在林中的悬空高地，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揽月摘星，腾云驾雾，在驾驭着像船，欣赏着像天鹅。抚摸着像猴子的奇石异体，不由感叹万分，唏嘘不已！ 这个时候，炊烟已散，已到了村民们吃饭的点上了。随便走进哪一家，主人们都会立即站起来，热情地邀请你共同午餐。这种真诚，让你不能推辞，刚一坐下来，一碗纯粮酿造的高粱酒就递在你的手中，紧接着就大块给你夹菜、给你盛饭，给你唠叨，感动得你想说点什么，结果，却欲言又止。 （二） 夏天不下雨的时候，陈山古寨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聚在银杏树下乘凉，说说掏心窝的话，舒展下劳作疲倦的身，即便是误会了，脸红了，吵架了，这个时候总有一个长者站出来，给他们摆事实，讲道理，直说得双方连连称是，自责其咎，然后就推杯换盏，把手言欢。 入夜，月色如连。睡在自家摇摇欲坠却经年不倒的木房子里，是在惬意不过的事了。此时，与自己闹误会的兄弟的呼噜声，从隔壁的窗户乘坐夜色窜进了我的耳根，很想对误会了自己的兄弟再说些什么，但夜已深，实在不便打扰他，那就留点歉意吧，往后，在他需要自己的时候，好好的补偿下他。 仍辗转难眠。起来，带上一壶老酒，一些鲜果，乘着月光，径直走向那最老的祖宗，这颗1700余年的银杏树跟前，说说自己的难堪和小气。说话之前，得先给老祖宗磕个头，再把酒满上，果子奉上，这样才会心安理得，这样才会心想事成。每每走完这神圣的仪式，自己就会觉得踏实得多，轻松得多，释怀得多…… 经验告诉他，自己年幼体衰，正是母亲祭拜了这颗老树，才让他逐渐强悍；而那年干旱，全村的同宗血脉也是在父亲的带领下，拜了这颗老树，才天降甘霖；还有那年孩子扯皮，自己与妻子还是拜了这颗老树，才将事情化险为夷，柳暗花明…… 而这些都是爷爷的爷爷、爸爸的爸爸一直传承下来的精神图腾，人与自然的融合。每每想到这一层，他就感到特别的欣慰，索性把身体紧靠在这颗老树上，沉沉地睡去。 梦中，他的步伐已跨过了夏天的璀璨，在金色漫天的秋天，看着同样铺天盖地洒落在房梁、山脊、溪涧的金色杏叶，转身一抖，所有的尘埃，都会被这种黄灿灿的色彩所覆盖，霎那，一切如鲠在喉的烦忧，就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