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乡农办免费向各村推广新品果树,我要了五棵白果苗,权当绿化树,栽种在院墙的外面。
过了初夏,一米多高拇指般粗的树身上抽出了叶芽,一个蕾里会涌出四五个,细细的叶柄送出一寸多长,然后舒展开。叶面柔和又不同于一般树叶那般单薄,从嫩绿转向深绿,犹如展翅的蝴蝶,于是有人说是像凤尾树,但我是没见过凤尾树。最后大家认定那是银杏树。于是白果的致富梦破灭,这几棵小树就显得好生的孤单,被晾在了一边。
银杏树虽然不多,却也见过。最著名的是原区政府院里的那两株,都有一抱来粗,二十多米高,蔚为壮观,每年也会结一些果子,但没人去采,任其黄落,糜烂在树阴下。村子里也有两三户人家种着几棵,夏秋时节,满树苍翠,挺拔的枝条呈V字状冲向上空,主干与主枝、分枝几乎是以一种匀称的角度分散,带着满身的叶,迎风而立,确有种飒爽英姿的韵味。
在本地,银杏是以板材见长,有道是金字招牌,杏树板,由此可见它是传统做招牌的好板材,只是不知那话的出处。但凭自己臆想,可能是板材有细腻洁白,纹路秉直不会裂变等诸多优点吧。不过也有人说银杏是男人树,或许是因它挺拔矫健,少有婀娜婆娑的样子,但它的叶却很像女人的裙摆,于是也有人说它是一种自恋的树,所以种下十几年也少有结子的。
院墙外的五棵银杏树在那里大概静静地过了两年,有一棵不知什么时候被牛蹄踏断了,另一棵则被旁边张扬的香樟裹挟着,几乎僵在那里,但另外的三棵却很见精神,几乎一年能长出一米多来,虽然苗条,却很见风度。
到第三年,大的几棵已有小孩手臂般粗了,而最可喜的是被牛蹄踏断的那棵,居然从泥土里抽生出一长一矮的两个分株。于是,我修剪了那棵多余的分株,给它松了松土,又围了一圈小篱笆,把被香樟包裹的那棵刨开土,干脆移栽到院子空旷的地方,分别给它们追施了农家肥,想想明年它们准会有个新模样的。
当我再次见到那几棵银杏树时,已经是与它们分别三年之后了。那棵抽生的像个愣头青,早已透过围墙,而那棵移栽的虽然显得孤单,却也仍然精神,个头小了点,但比那愣头青高出一米多;长在原地上两棵大的主干直上,叉枝倒伞形张开,分别压住了两旁三米多高婆娑的香樟与石榴;只是最边上那棵,因为缠上了一身葡萄藤,没有旁边兄弟的豪气,个头也矮了许多,枝条也扭曲在藤里,好像有满身委屈一般。而让人最欣喜的是银杏的那一身绿叶,从上到下,簇拥着主干与枝条,绿得几乎是长了一层细绒一般的柔。我从有关资料里得知,这银杏树是能给居家带来健康的树,那银杏的叶更有医治心脑血管疾病的功效,于是对它们更有一种爱惜,希望它们不要轻易落叶,的确它们也真不容易落叶,除非到了深秋时节。
几度秋风后,杏叶由深绿转浓绿,由浓绿径直变成镶黄,它没有枯黄的凄迷,也没有五色参差,就是一个步调似的转色,当人还想着它那一身金色迷离时,它们却一夜间归落泥土,仿佛是杳然抽身的精灵,光剩下坚挺张扬的树干。
银杏树们就在那一身灰白,一身绿,一身特有的杏黄中转换着,伴随着我的儿女长大,它们已不再孤单,当我不在家的时候,仍然有两双小手呵护着它们。也许是它们的难得与少见,也许它们是孩子爸爸所衷情的树,虽不开花,却有那别致的叶,年复一年地在门前的院墙边长大,它们成了我家的标记。有好几次路人问起,希望能买走这几棵大树,有好几次,心动的价格让母亲打电话给在外的我,我收获着那份喜悦,却坚决谢绝路人的那份爱美之心。
这二十年来,对我来说是走过了人生的四分之一,而对银杏树们也许只是个起点。当时的五棵树,仅仅因了我栽种的机缘,它们各呈生态,它们与那些行道边泛泛多见的杏林绝不一般。
我家的银杏树啊,一道来的苗,同个人栽,虽然有些许的差别,却如同是五个生命在我心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