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普通的银杏叶,枯黄的颜色、瘦小的身躯。
但是,不管谁看到它,柔软的心都会随之一动,只因叶面上那行娟秀的小字“感谢让我在最困难的时候遇上了你,善良的老师,我会尽力好好学习。”这就是它的特别之处。
如果一面之缘的感动会稍纵即逝的话,它的出处会是延续情感的催化剂。
因为这是一片生长在舟曲曾经的月圆村土地上的叶子,它见证了一个在泥石流灾害中逝去的女孩和好朋友的友谊,一位心理辅导老师的感动和我作为一名记者想传递那些积聚的无法抑制的感动的欲望。
8月的舟曲,田间的庄稼都已收割完毕,石榴树上挂着一个个微红的小灯笼,柿子树上挂着青青的果,灾后两年的舟曲一切都与生机有关。
三眼峪、月圆村,这条路我已记不清走了多少遍,而此次的行走因为这片普通的银杏叶而变得与众不同且意味深长。
沿着三眼峪的排洪沟道一路前行,绕过追思园,却因为没有了曾经的房屋作参照,银杏树曾经生长的位置已无法确定,这一片土地在泥石流肆虐过后已面目全非。
变化的和不变的总是那么明显,就算变了时空变了容颜,不变的总是那份至纯至真的情感。
一天,曾多次赴舟曲进行心理疏导的北京中华女子学院教师张静说,在舟曲经历了太多的感动,有机会会告诉我“月圆村的最后一片银杏叶”的故事。
听到这几个字,心里不由地一颤,月圆村在舟曲泥石流灾害中受灾最重,太多的家庭几代人同时遇难,一幕幕在泥石流中挣扎的场面划过脑际……
隔了许久,张静传给我一个图片包,她说银杏叶的故事就在其中,我迫不及待地解压,打开,寻找,当眼睛触到那片枯黄的叶子时,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这是一片写满文字的银杏叶,落款是杨君玉。
张静说,这是一片银杏叶,虽然普通却见证了历史。因为它来自月圆村,那个泥石流中整个村子都被淹没了的地方。
君玉最好的同伴在灾难中去世了,君玉一时无法走出心理阴影,在她到舟曲三中心理援助时,一天,君玉含泪来到了她的宿舍,诉说对友人的怀念,后来,这个关于银杏叶的故事便开始延续。
君玉的家在舟曲乡下,找到她颇费了一番周折。
泥石流灾害发生之前,君玉就读于舟曲第三中学。灾害发生之际时值暑假,初三的学生都在补课,她住在北街村的舅舅家里,她的好朋友牟安萍在东街村,她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逃课,常去二郎山写作业,听音乐,说心里话。
那还是在7月初,她们相约去玩,在月圆村一户人家门前,发现了一棵银杏树,在银杏树下玩耍许久要离开之际,安萍说,这银杏叶多漂亮啊,我们拿它作书签吧。于是,两人摘了两片银杏叶,一人一片,夹在书本里。
日子在静静地流淌,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两人的银杏叶会安然地夹在彼此的书本里。
但是,一切就在那一夜改变。
2010年8月6日,也就是泥石流灾害发生前一天,君玉突然心慌,便没向舅舅告别就回了家,原本安萍也要去她家里玩的,但因为没补完课,便决定让君玉先回去,等过几天安萍再去她家做客。安萍送君玉坐上车,依依惜别,不想这一别成了永别。
君玉说,她们每天还都会发信息,8月7日晚10时许君玉收到了安萍的短信:“君玉,晚安。”
君玉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温柔善良,叫她粉蝶的好朋友,想着能早日见面。
就在君玉入睡不久,舟曲发生泥石流灾害,肆虐的泥石流从三眼峪峪门倾斜而下,横扫月圆村、东街村、北街村……
次日,当得知发生灾害的消息后,君玉的家人从农村赶往县城区搜寻舅舅,她被留在家里。
“安萍会怎样?”君玉自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便开始拨打安萍的手机,传来的却是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最终,君玉联系到了同班的一名男生,他告诉君玉:“安萍回家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而君玉的舅舅那日因在外而躲过了灾难。
随后的几天里,安萍的电话始终还是无法接通。
再问同学,那同学很坚定地说,相信我,她真的回家了。他是不忍心告诉君玉惨痛的事实。
而君玉在同学善意的谎言里踏实多了,想着安萍已经回到了三角坪的家里,便天天盘算着见面的时间。
几天后,君玉回到县城却始终不见安萍,坐着游艇去看曾经的家,已是一片废墟,君玉看到惨象后流下了眼泪,而更让她伤心的是,安萍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
安萍被找到时,她和两个妹妹被妈妈紧紧地搂在怀里,分都分不开……
一时间,君玉泪如泉涌。
转眼到了开学时间,君玉却又巧合地分到了安萍以前所在的班级,只要走到楼道里,她便会想起安萍,总在幻想她能突然出现,拍拍她的肩膀,她们挽着手前行……
“我们之间不需要任何语言。”时间在流逝,但君玉对安萍的思念依然如故,她还记得安萍用省出来的饭票去买了包子,分给院子里的小孩子,还记得和君玉玩耍的场景、一起学习的场景,还记得她们曾因另一位同学的加入而闹别扭……
在深深的怀念中,君玉的心理一度难以平静,她唯一的解脱方式,便是将自己晾在楼道的冷风中,在怀念中默默落泪。
直到张静等心理咨询老师来学校进行干预疏导后,她和同学们才渐渐地从阴影中走出来。
和君玉的合影照片都埋在了废墟之下,唯一的纪念便是安萍送她的《天使街23号》,那片银杏叶一直夹在这本书里。张静老师要离开时,君玉便在上头写了字当作礼物送给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君玉慢慢地走出了忧伤与困惑,用信心与爱心继续完成自己和好友的心愿。张静虽然离开舟曲很久了,但是她说,君玉的声音永远在她的脑际,“老师,无论如何你不要把它丢了啊,它是月圆村最后的一片叶子了,是月圆村唯一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