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师大的银杏树。
银杏树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树木。
记忆中第一次听到“银杏树”一词是在小学课本上,知道和这个名字连在一起的是“活化石”的美誉和它悠久的历史年龄。书上的插图却并未让我对它本身留下美丽的印象。
第一次真正邂逅银杏树是在师大校园,离家万里,赴京求学,在九月明媚的阳光和悠闲的心境里独自在校园里游走。夏末的余音袅袅,师大校园仍是一片繁花似锦,枝繁叶碧的绚烂。这样的美景刺激着我的眼,让我不厌其烦地左顾右盼,东张西望。花花草草枝枝叶叶,红黄白蓝绿紫,这些我唤不出名字的植物,这些我无法准确描述的色彩,在这既是异乡又是故都的地方带给我一种亲切温暖的感受。我是一个恋家的人,偏又向往远方,喜欢诗意浪漫律动的生活。这种有些矛盾的心态在自然风景中倒是得到了成全。沿晨曦路回宿舍西南楼时,我抬着头望纯蓝的天空,无意间瞥见了道旁的一株树,它那碧绿的扇形的小叶子让我饱食秋色的眼不禁为之一亮。我忍不住在它身旁立住了,呆呆地凝望着,这从未见过却让我有似曾相识之感的树木。恍如梦境里雾散云开,终于得见梦中的一抹神秘的绿。此后去教七上课我定会弃跨四合院的捷径而走晨曦路,只为晨曦路两旁亭亭站立着的长着精致小巧的扇形叶的那种树。虽多是匆匆路过,但能打个照面也能叫人有一种莫名的满足。
有一次下课和同学一起走,走到晨曦路时我有意放慢了脚步,解馋似的望着从身旁走过的那一株株美木,忍不住赞叹道:“这树真好看,我在南方的老家从未见过的。”同学家在北京,对这树已十分熟悉了,没有我这种新鲜的兴奋感,只微微点头表示认同。我突然产生想知道它名字的冲动。便问同学:“这是什么树?”“银杏。”“银杏?竟是银杏!”我深感意外。我的意外不是无缘由的。印象中的银杏树是白须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叫人敬畏,不想它竟似纤弱清秀的妙龄少女这般惹人怜爱。原来银杏是她!我似乎找到了那种感觉梦中曾见的渊源。
快乐的青春时光总是飞逝着的,秋意渐浓。我吃惊地看到银杏换上了金黄的盛装。那么热烈耀眼的叶色和之前温润翠玉之色大相径庭。我觉得银杏树像是美丽的女演员,既能胜任饰演江南深闺的小姐,也能饰草原上性格豪爽的皇家格格,别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我想用相机记录她的倩影,但拍出来的效果总不能让我满意。原打算通过相片让南方的亲友也一睹银杏的芳容,可银杏自有她的拒守,不肯轻易流播她的美丽。我只有作罢,说实话,我欣赏她的这种个性。
冬天的脚步不知不觉近了,几层秋雨过后,天凉了,风烈了,师大校园里落叶纷飞。银杏也不例外。眼见银杏树毫不吝惜地洒落它的叶,我不禁心有不舍。我不愿意我可爱漂亮的银杏姑娘失去她的秀发,我不愿承受没有她窸窣拖动裙摆之声作伴的寂寞。更重要的是落光了叶子,银杏树便失去了我辨识的特征了。我一直认为是她那独一无二的叶子构成了她独特的美丽,我怕没有了叶子我就把它和其他平庸甚至丑陋的树混淆了。我以为我的不忍不舍之心有着爱美的崇高理由,但是我错了。
在一个寒气逼人的早晨,我行进在晨曦路上。烈风抽打着我的长发和脸耳,我哆嗦着用大衣的帽子护住头,瑟缩着赶路,抱怨着这冻人的鬼天气,暗自想念南方家乡的温暖。正自怨自艾着自己漂零异乡的苦楚,前方道上下起了一阵无声无息的“蝴蝶雨”。一大拨金黄得纯粹的银杏叶在风的托举下旋舞着点地。没有呻吟,没有叫喊,这般从容,这般优雅。这才是一种成熟的美!我蓦然怔住了,在这无言的生命之舞面前。我为我自以为是的怜香惜玉之心而惭愧。美丽的生命不刻意拒绝季节的规律以标榜它的独特,更不甘于以脆弱来博取怜惜或庇护。
写完这篇文章时,师大校园的银杏树叶大多已不在枝头了,我仍会专门绕道,只为能和银杏树打个照面。光秃着树干的银杏树,像著着贴身的银灰色僧衣的美尼,清瘦而高洁,淡定而明慧。我不担心自己会认不出她。正如自己能牢牢记住在自己的成长历程中那些深深影响过我的师长亲友一样。
我爱师大校园的银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