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无江,山塘无塘”连州的地名也有叫人纳闷的地方。与阳山县黄忿相邻的西江镇区域内,都是石灰岩地区,石灰岩层为风化的黄土地包裹,可以种植番薯、苞米、荞麦、黄豆,能够种水稻的地方少,因为缺水。这里不但没有江,连山溪也罕见。
凭经验判断有时会吃亏:在人们固有的思维里,称得上“江”的地方,当然有河。上世纪60年代末,正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期,一位自幼在珠江玩水,喜欢游泳的小伙被分配到连州插队,对着北上连绵不断的山峦,小伙子琢磨着一定要选一个有江的地方,不然生活会缺少很多乐趣。在知青安置办,领导问他有什么想法,他就说,对要去插队的地点感兴趣,当他看到“西江公社”字样,心想西江一定有大江,于是向主管领导提个建议,选择西江公社插队。领导满足他的要求,当他随队友到西江,对着连绵不断的石灰岩丘陵,看到乡亲们石头缝里面接水吃的情景,不解地问:西江,江在那里?为此,小伙子郁闷了很长时间……
西江插队的日子,这块质朴的土地用自己静默的美,丰富了这位来自都市小伙的青春岁月,盛夏的满目葱茏,入秋的遍地金黄,连同没有江河的日子一道咀嚼,混合成他们人生中最为珍贵的色板:秋天的暖阳下,对着银杏铺出的一地金黄,与端坐在门楼的老乡一块,就着烟斗吐出的烟圈,聊天聊地,聊村民的家长里短,聊收成的丰歉盈亏,散淡的日子,隽永而悠长
西江无“江”却有“海”,延绵绿树是奔流在黄土地上的浪花。西江大部分村民为清代末期至民国初迁入连州的移民,他们迁居石灰岩地区,深知树与水之间的关联,每座村子后面,都保留很好的“风水林”。斜镑、看牛坪、上下元福
裸露的石块旁,都有茂密的乔木林灌木丛装饰。因为地处海拔较连州高,在灌木丛和草地之间,珍贵树种银杏、南方红豆杉在这里生长得十分茂盛。西江镇高山村委会茶田围村旁有一棵树龄逾500年的南方红豆杉,胸围5.9米,树高25米,冠幅19米,是村子里的神树。而看牛坪一带存活着过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古银杏树达70多株,香港的摄影师们,专门选择深秋时节到此创作,因为银杏铺出的满地金黄,让他们的作品频频在国际大赛中获奖,他们称这里是摄影人的“福地”,是有名的“摄影沙龙圣地”。
很多人知道连州有高海拔的潭岭天湖,湖边的雪景很美,不曾想到,西江这块看似贫瘠的土地,由于银杏的点染,古朴村居小道,菜园的竹篱笆,秋霜的随意描摹,一样的别有趣味。更不用说冬天清晨,晓雪轻扬的山村是怎样的安详与唯美。
第一次看牛坪之行,是2005年的初冬,时间大约是11月8日,羊城晚报通联部的陈建成大哥到连州,同行的还有蔡璧大姐他们几位。有幸与他们亲临看牛坪,虽然手抓的是简易的索尼A620,对着悦目的金黄,也乐此不彼。上元福村山后,有一片篱笆隔开的黄豆地,篱笆小径深处,有高达数十米的银杏树,落下的黄叶,把篱笆小径铺得满满的,冬阳斜照,漏下的光,把满地的金黄点染得异常耀眼。玩相机的人都有一颗顽劣之心,总喜欢用闪镜偷拍同伴,很多时候,偶然的背后“一枪”,可能就是摄影的精品。当然,银杏黄叶装饰的背景下,身穿“潮”服的城里人入镜的效果,肯定没有山村奔跑的娃娃,拿烟斗的爷爷,劳作的老妪来得自然。
看牛坪村边的两棵树龄几百年的银杏,是连州古树名木的杰作。羽状开叉的枝桠,有规则地自树脚往树顶排列,树的姿态,匀称而优美,把黄墙黛瓦的村居映衬得异常古朴。霜降节候的西江,天是深蓝的,蓝得如不着杂色的锦缎,入午时分,炊烟自黛色的瓦背袅袅升腾,这时节,湛蓝的天,金黄的树,黛色的屋,白色的烟,牵牛缓缓走过树脚的村民,不经意组合出一幅古朴而宁静秋景图。很想有机会欣赏香港摄影师以看牛坪为素材而在国际大赛获奖的作品,一直无缘。唯有对推介连州银杏的摄影代表作品十分喜欢,这位金姓的摄影爱好者,巧妙地利用了深秋时节艳丽的冬阳,冬阳下看牛坪两棵经霜的银杏树,及树下落满黄叶的土地为背景,于一个女人专心劳作的瞬间,按下了镜头。让我惊奇的是,这幅作品精妙处在冬阳缕缕穿越银杏金黄的枝桠,映射到劳作的女人脚下的土地上,自有一份流动的韵律美。摄影师说,那烟雾,是金大师于顺风处点然了杂草,让烟映衬出树的光影获得的效果。因此,借烟雾把银杏树的光影刻画出来的技巧,被称为“金烟”技法。2008年南方雪灾,看牛坪的银杏也遭受了考验,伸入高空的枝桠,为冰雪压折,原有的匀称姿态改变了,铁枝铜干曲折峥嵘,添了古朴遒劲的味道。枝桠绽绿的春,枝叶茂密的夏,满树金黄的秋,枝干嶙峋的冬,你都能于不变的黄墙黛瓦,升腾的乳白色炊烟里,捕捉赶牛的老人,背柴的大哥,浇菜的大嫂,嬉戏的小孩出现的各个片段,找到你为之悦目的镜像。
有诗云:青山不墨千秋画。看牛坪这名字,土的掉渣,看牛坪的镜像,美而雅致。西江这方土原本贫瘠,可它凭源自心底的宽厚,接纳风霜雨雪,接纳落叶衰草,借漫长的岁月慢慢发酵,积淀出濡养生灵的旷野。银杏原本寂寞,生命在贫瘠中萌发,枝桠在羸弱里伸展,风霜雨雪的煎熬,日魂月魄的濡养,它承受着,奋发着,用生命的坚韧,绽放出迷人的光华。
看牛坪、古银杏、黄墙、黛瓦、炊烟,以千年不变的质朴,组合出连州古村落古朴的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