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里,有一件作品引起了我特别的注意。
这是一幅祥瑞图。正中,是一些象征吉祥的鸟、兽,以多重纹饰框定。框外,左右各有一幅图案。一边是鱼鸟图,有只鸟衔了条鱼,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抬了起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另有一只鸟从画外伸进头来,探头探脑的,似乎在觊觎他人的禁脔,让人忍俊不禁。另一边刻画的是一棵树,树上还拴了一匹马。鸟衔鱼,原本是中国远古生殖崇拜的象征。鱼象征女性,鸟象征男性。鸟嘴里衔了鱼,自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男女女喜结同心,子子孙孙福祚延绵了。所以,它也是一种祥瑞的符号。仰韶的彩陶,秦汉的瓦当,汉的画像石,晋的金首饰,乃至明代的织锦和砖刻上,都有这种图纹。我在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里,就看到了好几处。那么,树上拴马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看这是什么树?”陪同我参观的邳州市朱蔚荣副市长说,“是银杏。”
果然是银杏。这棵树,一共只有五片叶子,每一片都夸张得不成比例,同时每一片都清楚地显示出银杏的生物学特征。显然,作者是要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这是一棵银杏。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银杏,是我国特有的古老而珍奇的名贵树种,是新生代第四冰川期孑遗仅存的“活化石”。可是,这个宝贝却一度像“ 灰姑娘”一样默默无闻。郭沫若先生在《银杏》一文中说:“ 我在中国的经典中找不出你的名字,我没有读过中国的诗人咏赞过你的诗,我没有看见过中国的画家描写过你的画。”这话似乎略为夸张了点。事实上,《本草纲目》中就有“银杏”条,欧阳修、梅尧臣、杨万里也都歌咏过银杏。“未必鸡头如鸭脚,不妨银杏作金桃”,就是杨万里的名句。当然,银杏不像梅兰竹菊那样倍受尊宠,倒也是事实。
然而,在这里,在这幅画像石作品中,银杏却显然被看作了吉祥物。而在徐州地区的邳州市,银杏则成了当地农民在党的领导下走向富裕的好帮手。据介绍,邳州是江苏省两个“银杏生产基地县”之一。邳州的银杏园,一个连着一个,延绵近 10万亩,比号称“世界之最”的美国南卡州6000亩的萨姆特银杏种植园大得多,每年都给邳州市带来相当可观的经济效益。 说起银杏,邳州人充满了感情。他们说,刘向的《列仙传》里不是有个“萧史弄玉”的故事吗?秦穆公的女儿、国色天香的公主弄玉,因为倾慕萧史的才华,嫁给了这位吹箫的英俊少年。后来,这两个吹箫引凤的音乐家,又和被乐曲引来的凤凰一起,飞上了天空。不过,他们并没有羽化登仙,而是到了邳州。落脚的地方,就在邳州港上乡的意思是丘陵或水中高地。?上乡地处沂河冲积平原,种植的银杏树,云蒸霞蔚,欣欣向荣。邳州人说,那雄树,就是凤;那雌树,则是凰。当年,凤凰把萧史弄玉带到这里后,便长鸣两声化作了蓁蓁林木,让这对夫妻的子孙至今受益无穷。
这当然又是一个无可稽考的传说。可以考知的是,邳州的银杏种植史,当不晚于北魏正光年间;而白马寺的那棵银杏树,传说曾被唐初东征的薛仁贵拴过马。不过,汉画像石上那马那树,可比薛仁贵的早得多。
这些疑团还是留给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去慢慢琢磨吧!我只知道,邳州的银杏种植业历史久远而又历尽磨难。只是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才有了长足的进步。因此,当我站在那些千年古树下时,分明听到了一种古老而又悠长的音韵;当我置身于郁郁葱葱的万亩银杏苗圃之中时,则确乎感到了“雏凤清于老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