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女青年”石燕曾经对我断言:“你这人太狡猾,总有一天我要给你卖了。”
为了不让我给卖了,她天天用各种方法和我保持联系。昨天一天不见我的踪影,她自然十分怀疑,所以晚上到我宿舍突袭过几次,终于让她逮到了叶果。这下事闹大了,我不知该怎么对付她。
吃完早点,把叶果稍作安顿后,我硬着头皮来到办公室,石燕没在。
我装模作样地看稿改稿,耳朵却一直竖着,倾听着走廊上传来的各类脚步声,从中试图捕捉到石燕那欢快而清脆的脚步声。
我一次次地失望。快到下班了,还没听到她的脚步声,我憋不住了,问了我们的老主任,他一脸的狐疑:“她说她要请年休假。怎么没跟你说?我还以为你们要度蜜月了呢。你们这恋爱是怎么谈的?”
这下,我心里更没底了。
晚上,我们一班同学在“百鸡宴”的鸡场里欢宴,欢迎叶果从天而降。
他们没多久就把火力集中到我的身上:
“老实交代,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他压跟就是谎报日期!”
“开除他!”
“就让他吃鸡骨头!”
“把他剁了喂鸡!”
大家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我唾味星子四溅,语无伦次地辩解,可就是没人相信我的一句话。
叶果起先一言不发,只是笑着,好像在看我的表演。后来她看我实在撑不住了,便替我开脱:“白良他说得没错,是我先告诉了日期,后来我临时改了航班,临上飞机前才告诉他。”
我来劲了:“是啊是啊,我接到电话都半夜二点啦,我怎么通知你们呀?叶果,你其实完全可以早点告诉我,害得我被电话吵得后半夜没睡。”
“是被电话吵得没睡,还是另有别的什么原因没睡?”
“说,有什么强烈的心理活动!”
“对对,肯定有很多很多想法,说出来大家听听!”
我连忙叫屈:“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什么想法啊!”我拿眼角望叶果那瞟,她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只是笑唇微启。
“麻袋”这时十分冒失地叫了一句:“你那些想法石燕都跟我们说啦!”
我脸色顿时大变。我发现叶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石燕终于在“年休假”的第三天打我的手机了。这几天我一有空就给找她,可她不是手机没人接,就是关机。我甚至有几次也在晚上很晚的时候“突袭”过她在外租住的单身宿舍,可都吃了“闭门羹”。
“骗子,过来把你的丑事说说清楚!”她在手机那头一开腔就下了命令。
我立即赶到她的宿舍去向她“说清楚 ”。
石燕明显地憔悴了。脸色有些发青,头发也不如以前那样梳得光洁。但她目光却依然十分犀利,咄咄逼人。
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在她面前坐下后,眼神有些游移,不敢正视她。
“看着我的眼睛!说,她就是你的梦中情人,那个所谓的叶果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多少感到有些奇怪。
“能被你这流氓拖进被窝的还能有谁?”
“你看清楚喽,那天我可是睡在办公室里。”我十分委屈。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我和她之间没什么。”
“那你接下去准备怎么办?”
这倒是我最想和她商量的。我想了一下,明白无误地告诉她:
“你知道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那我怎么办?”
“你当初不是说过,如果叶果一回来,你就退出的吗?”我提醒她不要忘记她自已曾经信誓旦旦做过的承诺。当然,那其实是她的玩笑话,可我现在却不能不把它当作救命稻草来抓。
“我说过吗,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说过吗?” 没想到她来个死活不认账,“况且,你只是说过你是单相思,是一厢情愿,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是死不要脸的暗恋!呜呜――”她哭了,“没想到,她一从天上掉下来,你们这一对老鸳鸯就滚到了一堆,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我要告你,我要你赔!”
她有点儿歇斯底里,我感到事情比较麻烦了。于是我决定还是要降低姿态,耐心地向她解释我和叶果之间千真万确没有什么。我没碰过叶果的一根毫毛。
“谁信你这个骗子!她为什么不住宾馆?她为什么不住别人家?她为什么偏偏要钻进你的被窝?你为什么要跟整天防贼似的关着机?你为什么这几天不来找我?你是不是把我玩腻了要扔掉了?”她不让我有丝毫的反驳机会,劈头盖脸地向我猛轰。她最后的结论是我其实一直都在和叶果勾搭着,和她谈恋爱,只不过是叶果不在时,拿她来填填空,解解闷。
“爱信不信,你看着办吧。”面对她一付泼劲,我泄气了。
大概我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把她彻底惹火了,她冲上来“噼哩啪啦”朝我头上扇开了巴掌。劲儿虽然不大,可这只燕子真啄起人来也挺疼的。她打累了,坐回床上抽抽搭搭地抹起了眼泪。
我揉揉头皮,悻悻地说:
“其实吧,我也没把你怎么着过。。。。。。。”
“无赖!没啃过?没摸过?”
我一时语塞。
“还有,上次,中秋节那次,算不算**?”
我懵了:“中秋节?**?”
“那至少也要算**未遂!”石燕武断地下了结论。
我长舒了一口气,她大概是气昏了,竟颠倒事实,我不得不委婉地予以纠正:“你颠倒角色了吧。”
她气得又哭了:“流氓,反正你是个流氓,大流氓,大骗子!”
看来,今天是不可能在她面前说得“清楚”了。我挂出免战牌,想溜了。
她抢前一步堵住门:“想跑?有那么便宜吗!”
我叹了一口气,索性一下躺在她的床上:“你看着办吧,反正今天这一百来斤撂这了,要杀要剐都由小姐您啦!”
石燕一把把我拖起来:“不要脏了我的床!谁要你这身臭肉,我要你赔!”
“赔?赔什么?”
“青春损失费!”
“你说什么?”
“只重复一遍:青春损失费!”
我眼睛睁得大大的:“荒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跟你这骗子开什么玩笑!你要想出这门的话,就得赔!”
我这才发现她可不是在开什么玩笑,她是认真的。我想了一下,爽快地答应:“行,我赔。多少?”
“十万。”
“你穷疯啦?!”我失声惊叫。
“一分都不能少!三天内就给我拿来,否则饶不了你,还有你那个宝贝疙瘩叫什么叶子什么水果的。”最后她威严地下了逐客令:
“滚吧!”
我“滚”回家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觉得堵着一大团的疙瘩解不开,这疙瘩团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我一时怎么也搞不清。脑袋瓜里煮着的一大锅糊涂粥,快到天亮了也还没凉掉。
一缕阳光射进窗,照得我心里开始亮堂起来,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起床到阳台,端起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个透心凉。
回到房间,我大彻大悟,原来,我这几天都生活在自已制造的一种一厢情愿的虚幻里:那就是,我在内心深处,或是说是在潜意识当中,我已经把叶果当成自已的老婆了,以至于很从容地和石燕周旋,和她谈分手。这真荒唐得可以。“你妈的,你这个笨瓜!”我懊恼地感到这段时间是我情商和智商最低的时期。
应该说,到目前为止,我对叶果完全是一种精神之恋,她是我爱情世界里的一尊圣像,我膜拜过久,以至于在内心深处产生强烈的排它心理, 即使在和石燕的热恋中,这种心理仍然蛰伏着,只要一有条件,就会被唤醒。
现在,叶果十分真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石燕自然就不幸地被“排它”了。我按照这样的思路为自己辩解下去,心里便宽慰了许多。唉,不幸的石燕!
不过,我心里的疙瘩还未完全消除干净,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儿自欺欺人 ?
不管怎么说,石燕这姑娘其实是非常不错的。这对她是有点儿不公平的,我会不会受到报应?
我在心中不断地肯定否定否定肯定着,以致又误了上班时间。
“该商量商量正事了。”叶果在她自己租住的一个小套间里认真地对我说,“我可是正儿八经地回国报效祖国母亲的。”
这么几天来,我一有空就驾车陪她这里看那里玩,也够了,也腻了。
我认真向她介绍了宏观微观形势及大小环境 ,了解了她在国外的经营特长及资金的规模,又长时间地反复和她进行了探讨,最后我建议她开一家欧式大酒店。
“怎么,还嫌我洗碗洗得不够,端菜端得不够?”叶果睁大了眼睛。
“凡事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其一,你现在是投资开店,是投资者,是大老板,用不着亲自下厨跑堂。其二,现在大到全国小到本市餐饮业发展如火如荼,回报快,回报大。其三,这事启动快,几天就可以开张了。其四,你开欧式酒店,绝对是本市开天辟地的第一家,抢占了先机,抢占先机你懂不懂?就是第一机会给你抓住了,就是一大锅的汤,你先伸进脖子喝了第一口……”我滔滔不绝地准备进行全面论述,叶果嘴一抿,头一歪,不耐烦地打断我:
“我可是曾经同时管理过几家酒店的大主管,这方面你别班门弄斧。我呀,只是叫这一行当烦怕了,缠怕了。一天到晚,你就陀罗式地在那转啊转啊,没有自己的一丁点儿时间,你看我,没时间休闲,没时间上街,没时间谈情说爱,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惨不惨?”
这是她单身的原因?我心里真想喊餐饮业万岁!
她继续说:“我想啊,最好能做做资产经营或资本经营什么的,这样,既可以学学新东西,又有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我太累了,我想借这次回国,好好地休整休整,打理打理心情,放松放松精神。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发展好的话,我就不走啦。怎么说我的根毕竟是在中国,是在这里。我可不想客死异国他乡。”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真动了感情。我顿时觉得肩上压了千斤重担。
我在电话里曾经对她拍过胸脯,一定要为她张罗好做事业的各项基础工作。她也明白无误地跟我说:“白良,你可是说过要帮忙的啊。”言下之意是没我的承诺,她也许不一定会回来。我心里于是有了确实是我白某人把她骗回来的负疚感。
于是那几天我跑得脚丫子朝天,我跑遍了全市几乎所有的经济部门和开发区,可是供我选的项目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不是前景不明风险太大就是日薄西山无利可图,都被叶果一一否定了。
无奈之下,背着叶果,我十二分不情愿地去找目前我们同学中官当得最大的“胡汉三”孙援越。说老实话,同学中我最看不上的就是此公。此公做人做事既阴又损,还不哼不哈的特爱拿架子。对我这既穷又酸的小记者更瞧不上眼。我平时跟他碰到一块,那可是猫和老鼠上厕所――尿不到一壶去。可我知道他有一哥哥在开发区管委会当主任,手中攥着一些好的项目。得,得求人处还求人。
团市委书记孙援越同志背靠大皮椅,边挖着耳屎边一针见血地揭露我:
“哥们你肯定是在帮叶果跑。我告你,你可得注意处理好东宫西宫的关系啊!我这可是为哥们你好,没一点儿私心杂念。石燕他爸可是我们敬爱的石书记石静海同志。你这些天叶果那可跑得勤了些,同学们都怎么说来着――司马昭之心路人尽知。你趁早省了这份心吧……”没等他说完,我冲他大喊:
“去你妈的!”仰天大骂出门去。
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引起了叶果的注意,她知道我没戏或至少是戏不多了。她十分宽宏大量对我说:“嘿,白良,不急。在中国办事情得慢慢来。这样吧,我趁空到全国各地转转,领略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和改革开放的新气象。”
我给叶果订机票的当儿,接到了石燕的最后通牒:
“骗子,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
我相信,石燕对我这个“骗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的。这几天虽然都在忙着跑叶果的事,但我心里其实一刻也没丢下石燕说得那档子事。不过要我赔那巨额的所谓“青春损失费”,我觉得荒唐至极,一则我没对她干过太出格的事,这可是天地良心。二则真要说损失,也是一丁点儿,毕竟她的青春刚开始嘛。最要我命的还是这笔十万元的巨款,说句实话,我这个小记者,这十来年省吃俭用,再加上前两年违反新闻职业道德拉过几笔广告,搞过几次有偿新闻弄了点外快外,再无其他进项,打死了说我的箱底里也就是五万来块钱。我决定给石燕打个电话:
“喂,好合好散,给条生路吧。”
“去死吧你!”
“一夜夫妻百日恩嘛。”我尽可能想缓和一下气氛。
“撕了你的烂嘴!”
“别什么赔不赔的,多俗呀。”
“你配高雅吗?你这个流氓加骗子,还有谁比你更俗吗!”
“那,那,那你总得打个折什么的呀,五折怎么样?”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实质的问题。
“不打,不打,一折也不打!”她在那头哭了。
“你是知道的,我哪有什么钱呀。”
“拿不出钱,就休想甩掉我!”她原来是刁难我,要挟我。
“我如果不呢?”我有些强硬了。
“那你和那个叫什么叶果的等着看好戏吧!”
石燕把叶果牵扯进来,不能不说是高明的一招。我认输了。
我决定赔这笔巨额的“青春损失费”,我想大不了明年到广告部或发行部去干它两三年,把它赚回来。
可现在一下子到哪去筹这另五万元呢?我们这帮在国内的同学大多是工薪阶层,这阵子都正在参加集资建房或房改什么的,没多少闲钱。要说有钱的,一是“麻袋”魏军,这家伙你永远都无法知道他到底是从哪挣的钱,有多少。在借钱这档子事上,他倒是有求必应,可前几天下广州了,这事就指望不上他了。二是“百鸡宴”周向红,他夫妻俩受苦受累挣了不少钱,可这对夫妻有雄心,要不断扩大再生产,把钱全投到鸡场里去了,看样子这辈子要把鸡孵蛋蛋孵鸡这篇文章永远地没完没了地做下去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决定还是向叶果借。要是没她回来,还没这档子事呢!于是我理直气壮地去找叶果。
“你要去行贿?”叶果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为我这点破事,不值得你去犯错误。”
我悲壮地表示,她的事业值得我为之拼搏。我乐意。
她生气了:“你就这样拼搏的吗?是赌博!你不对自己负责,我可要对你负责。”
我急了,我再三向她保证,这笔钱只用于一般的应酬,只用于宴请、送条把烟、送瓶把酒之类东西,决不会大笔地去送现金。同时我喑示,我个人临时也需要一笔钱周转。她考虑再三,同意了。
“你可不能犯错误呀。”她郑重地叮嘱我。我一脸庄重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