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美美的脾气除了遗传基因外,还主要是被他宠起来的。银杏没进门前,小小年纪的她在家说一不二,王鹏发对她更是有求必应。她常常拿着父亲的名片到个铺子转悠,相中什么就拿什么,过后记在父亲的帐号上。有时坐着父亲的黄包车,成匹的往家拉丝绸料子和成捆成箱的好吃的好用的。在东水县城,谁人不知王大小姐。银杏进门后,王鹏发对她不再象以前那样百依百顺了,但仍是疼爱有加。美美十八岁那年,王鹏发托人在青岛给她找了婆家,也是一户买卖人家,家境一般,王鹏发怕女儿嫁过去受穷,就尽量满足女儿的要求,结婚时,光嫁妆就拉了三天,当年见过的人都说,王家大姑娘的嫁妆一溜排起来,能围着东水县城摆一圈。财大气粗腰杆子硬,美美凭着这些嫁妆,进了门就当家。从那很少再家来。有一年春上回来一趟住了半个月,回去后家里的生意突然做大了,成了当地有名的资本家。青岛解放前夕处理了全部买卖,举家迁往香港,成了香港富翁,从那无音信。很多年后,王家兄妹根据从香港回来探亲的熟人提供的地址,曾给她去了一封信,结果被她原样退回,并附了一行字:想起我母亲我就恨你们,我永远也不想见你们!从那,王家兄妹才断了寻她的念头。至于她是怎么发家的,开始是个谜,后来明白了也无可奈何了。这是后话。
??枝子的性格同美美却有着天壤之别。枝子太象她娘枣花了,生性软弱文静,软弱的打个苍蝇都不狠心用力,文静的如同沙河滩上的浅流,一个水花也激不起来,就是哭也不改那柔弱劲,只见眼泪无声地往下抛落。王鹏发常骂她是扎一锥子也不会出血的木头。枝子长的那儿都有好,就是面皮子黑了点。美美没出嫁那会,因为恨银杏,就常拿枝子出气,常借骂枝子为名骂银杏,枝子只会哭泣,美美嫌她没骨气,就咬着牙揪她的小辨子,枝子疼得直咧嘴,等火气消了,她又抱着枝子心疼得掉眼泪。
??五
??枝子十七岁那年,嫁给了县城木材铺子林老板的独生儿子林培贵为妻。林家少爹虽然人长得要个子有个子,要模样有模样,却是个十足的流氓加浪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打爹骂娘件件在行。有一回,他向他爹要钱还赌债,他爹不给,他掐着他爹的脖子往火炉子上按,把他爹的眉毛胡子差点燎着了,幸亏别人硬把他拉开,不然他真能把他爹的头当猪头烤了。还有回他到他大姐家去,他姐姐数落了他几句,他当面没吭声,临走时到他姐姐的场院里,当着他十五岁外甥闺女的面,在场院晒的玉米粒子上,拉了一泡屎尿了一泡尿,才扬长而去,他外甥闺女丢得呜呜地哭,他姐气得碰头打滚,骂他是畜牲投错了胎。王鹏发也听说林家少爷劣迹斑斑,但是他认为林家有钱又是独子,将来财产都是林家少爷的,性情不好行为不端可以改,再说年纪大了自然也就好了。困此,他不顾枝子的苦苦哀求,硬硬订了这门婚。
??枝子嫁过去的第三天,林家就辞去了厨娘,让枝子包揽全部家务。可怜枝子在娘家,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她怎么会做这些呢,惹得公婆极不满意,让他们侍候媳妇绝对不干,再去请厨娘又舍不得花钱,老俩口成天指鸡骂狗,说花钱请了个祖奶奶养着。枝子无奈,不会做也得做,结果不是做不熟就是做糊了,林老婆子又疼粮食又气她,不但不给她饭吃,还用饭笤敲她头,骂她又懒又馋是败家的贱货。有时恨极了,就在她身上乱掐一气,枝子身上常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林培贵娶亲后,开始确实也安稳了一些日子,对枝子不是百依百顺吗,也是说二句听一句的,因此无论公婆再怎么说三道四,林培贵对她还算恩爱。只是好景不长,半年后,林培贵又开始花心了,时常出去整夜不归,天亮回来倒头就睡,直到天响午才起来。枝子不问还好,一问轻则张口就骂,重则抬手就打。每当枝子挨打时,林老婆子就出来看热闹,连声说:
??“该打,这丧门星还反了天,敢管男人的事。”
??林培贵一听就越打越狠,起先挨打,枝子还争辩几句,后来林培贵在他娘的教唆下,只要她张嘴就扇她的嘴巴,扇的她鼻子口里流血。她被打怕了,林培贵一抬手,她就吓的抱着头,往桌子底下床底下钻。这样林培贵也是不依不饶,拖出来再打。每回娘家,她就哭成了泪人。王鹏发也知道女儿在那边过得不好,常挨打受骂,他虽然很恼火亲家和女婿的作为,但也不好直接过问,只能劝自己的女儿要懂事孝顺,要信奉“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得住来是英豪的古训等。可一听女儿不愿回林家,他就大发雷霆,教训枝子说:
??“象咱们这种人家的闺女,要恪守妇道,好女不嫁二夫,女子从一而终,你要是不听话以后就别进王家的门。”
??“枝子你太没本事,是天生的软柿子,随意让人捏,有能耐你就和他们闹,没能耐你就活受着。做爹娘的不能跟着儿女一辈子,你以后要是没本事撑,你就别回家说,人家再不好也没休了你,俺再不懂事,也不能把出了嫁的闺女领回来放家里,”银杏说她。
??对于美美和枝子,银杏都不喜欢。她厌务美美的尖刻,说美美长了一肚子弯弯肠子。她嫌弃枝子从小脾气软,就象没长骨头,出了嫁连个男人也管不住。
??枣花总是枝子的亲生娘,看着女儿受苦,她心疼的受不了,黑白睡不着觉。争眼闭眼都是枝子在挨打受气,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背地里劝枝子忍着点,说男人年轻有花花肠子难免的,过几年就好了,少管他的事不就太平了吗。枝子就这样每次一肚子委屈来,再含着两泡眼泪走。婚后一年的光景,枝子的肚子一直平平的,在林婆子骂声中,林培贵又变着法子折磨她,越来月经越不放过她,说是进门见红。有时将她剥的一丝不挂,吊在门框上用鞭子抽,她越是喊叫林培贵越兴奋,打完了再把她拖到床上发泄兽欲。她得了严重的妇科病,林家也不给她治,浑身瘦成了一把骨头。
??时年三十四、五岁的银杏,已是五个孩子的母亲。她有心机善于周旋,是名符其实的内当家,偌大的一个王家大院,在她的调理下,事无巨细井井有序。在穿衣打扮上,她也格外的讲究。夏日里,她喜欢穿一身浅绿色或浅红色或淡兰色或米黄色的素绉绸的长衣裤,领子、袖口、和裤角,沿着和衣服同样颜色的一分半宽的缎边,翡翠扣子,下面是软缎绣花鞋。春秋里,是同样颜色的夹衣夹裤,套一黑色的薄丝棉背心。冬季里,则是用上等丝棉做的棉衣裤,外加或是狐狸皮或是貂皮的长短大衣。头发全都拢到后面,盘了一个大而圆的发髻,露出了光滑的额头。右边一绺长长的松松的鬓发,轻轻掖在耳后。右臂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两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上,各戴着一枚绿玉戒指,眼睛里流动着娇嗔的眼波。腰肢虽然不如二九年华时那般软款了,身子却比生育前丰满多了。在王鹏发的熏陶下,她也信奉神灵,喜欢烧香拜佛。每逢初一、十五,过年、过节她都要叠上金银元宝,炒上六个小菜,水果点心各四碟,叠上金银元宝,敬观音菩萨、关公老爷、四海龙王、张天师、宅神、张果老爷、筋骨奶奶、眼光奶奶等众位神仙,求众神保佑全家平安。平常里,家中摆了神案,常年供奉观音菩萨和灶王爹,屋里一年到头香火不断。这些年她悟出了个理来,人下生来,该什么时候享福,该什么时候受罪,都早有定数,自己从小受苦受穷是命不好,嫁给王鹏发过上富裕日子,爹和哥跟着享福,又是命好,生下儿女不省心,又是命不好,同是一个娘生的,美美享尽了福,枝子却受尽了罪。细寻思,命好命孬全是天老爷说了算,谁也改变不了,只有多敬神多烧香才能保平安。
??六
??日子平静的一天天滑过去,只见树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转眼又是深秋。
??一天夜里,银杏睡不着觉,推醒了身边的男人说:“素梅和瞎子福寿同岁,都十七了,我想让她和瞎子福寿圆房,省得这妮子往后长了心眼不听话了。”
??“说的是,早办了早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