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思不堪悲银杏■东米
几场雨下过,寒意渐深,真应了《故都的秋》里郁达夫的那声叹: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初入燕园的第一年,来自南方的我还没有适应京华的寒秋,在校园里快步走着,想早点赶回宿舍喝杯热水。耳边秋风肆虐,扫得黄叶漫天飞舞。一片叶子打在脸上,我伸手抓住了它。呵,是银杏叶!扇状的叶片,条条清晰可见的叶脉,正是我所熟悉的家乡的银杏叶,没想到,在远离家乡的未名湖畔,还能看到它的身影。手上捏着这片金黄的银杏叶,走着想着,思绪飞回了千里之外的家乡——江苏泰州。我们那儿盛产银杏树,不过家乡人更习惯称它为白果树。泰州的农村,几乎每户人家屋前屋后都会种上几棵。
老家屋前就有两棵银杏树。每年四月初,银杏便开花了,花很小,不凑近了仔细瞧,根本不知道银杏还有花。银杏是裸子植物,树分雌雄,雌花得沾了雄花的花粉才能结果,因此每年都得给雌树打花药——就是泡了雄花的水。大概初夏时节,银杏树的树枝上开始冒出米粒状的小绿点,这就是初生的银杏了。泰州长年风调雨顺,加之土壤养分充足,银杏果吹气似的长着,入秋时一个个胖胖的,像小鹌鹑蛋一样挂在树上。国庆节后十天左右,就到了收银杏的时候。我们那儿把收银杏叫作“打白果”,因为成熟的银杏大多还依依不舍地赖在树枝上不肯下来,所以需要用长竹竿敲打树枝,把银杏果打落到地上。大人们挥动竹竿,我们一群小孩子蹲在地上拾捡。银杏表皮有腐蚀性,所以得戴着手套捡。不过,我们更喜欢用纸折一种叫作“东西南北”的小玩意儿,把它套在手上拾白果特别有意思。
拾来的白果不能直接吃,得用石灰沤上一段时间,等外面果皮自然烂掉了,里面的果核才是可以食用的部分。果核是乳白色的,剥去硬壳儿,果仁可以直接入嘴吃。因为白果有独特的药用价值,所以并不宜生吃,一般是在烧汤做菜时扔进几颗剥好的白果仁,菜熟了,白果仁也可以吃了。
不过我一直觉得,最温馨的吃法是爆白果。记得小学时,冬天的晚上,妈妈拿出些当年的新白果装到一个纸信封里,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不一会儿便传来噼噼啪啪的起爆声。从微波炉里取出来的白果,壳已经炸开,露出里面翠玉一般的果仁,放入嘴里,又香又糯,别有一番滋味。一家人坐在一起,谈着天,剥食着暖烘烘的白果,从身上到心里都暖洋洋。
时光匆匆如流水,儿时的一幕幕,想起时似乎就在眼前,可伸手触摸之时,才失落地发觉,我已不再是孩子,何况远在外地求学,一时难以跟家人团聚,此刻连想吃一颗家乡的新白果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不知远方家中的父母是不是正在一边剥食着新爆的白果,一边谈论着我的归期呢?我只有将手中这片银杏叶仔细夹入日记本的深处,不让这因银杏而起的乡思继续泛滥。